[摘要]:希腊化哲学常被视为希腊哲学发展的衰落期,本文认为这是由于没有注意到希腊化哲学的范式转移。希腊化哲学把伦理学作为第一哲学,用治疗论证替代知识论证,以激情研究取代观念思辨,以意愿探讨代替理性反思,改变了古典希腊哲学的知识分布体系。希腊化哲学在研究对象、探讨内容和哲学观念上的独特取向,深刻影响了古代晚期和中世纪哲学。
亚历山大大帝东征(公元前334年)至屋大维建立罗马帝国(公元前31年)的西方历史常被称为希腊化时期,然而希腊化哲学的历史则绵长得多,到罗马帝国时代希腊化哲学诸学派一直延续存在,并且愈是后期愈显示出其不同于古典希腊哲学的特质。在罗马帝国时期,斯多亚学派和伊壁鸠鲁学派还都保持了其学说的完整性甚至有新阐释,怀疑派虽然不再有其昔日的辉煌,然而依然保持着某些影响。希腊化时期柏拉图的学园也保持了古典希腊的学术传统,然而他们对希腊化时代的精神形态并未产生重大影响。只是到了公元二世纪普罗提诺创立新柏拉图主义之后,柏拉图的思想传统才逐渐恢复了其对西方思想史的影响。然而新柏拉图主义并非“纯正的”柏拉图传统,更不属于中期柏拉图的学园传统,它融合了斯多亚主义、亚里士多德和怀疑派的某些学说,伊壁鸠鲁学派也透过普罗提诺对它的批评以很特殊的方式影响过新柏拉图主义。因此,希腊化哲学三大派(伊壁鸠鲁学派、斯多亚学派和怀疑派)构成希腊化哲学的本质内涵,是希腊化和罗马帝国中早期的精神路标。[1]
然而希腊化哲学却常被视为古典希腊哲学鼎盛之后落日的余晖,被看作古典希腊哲学的衰落,甚至被认为是无须重视可以跨越的西方哲学史研究的过渡环节。种种类似看法是用古典希腊哲学衡度希腊化哲学形态所致,没有充分注意希腊化哲学不同于古典希腊哲学的问题意识,遮蔽了希腊化时期哲学探索的独立价值,低估了希腊化哲学的范式转移对古代晚期西方哲学以及整个西方思想史的独特贡献。[2]
哲学总以智慧和真理为思想活动的目的,以智慧本身为探究目的的学问被称为第一哲学。古典希腊哲学家巴门尼德和柏拉图都认为,探究存在(“是”)本身可以使人获取智慧本身。亚里士多德称对存在(是)本身的研究为形而上学,其他学科只研究存在(是)的某个部分,存在(是)之任何部分的研究仍然是为了呈现存在(是)。[6]哲学家把哪一部分称为第一哲学,直接反映了他们对哲学属性的看法,进而影响到其哲学知识的分布和哲学探究的路径。巴门尼德、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认为哲学的首要任务是研究存在(是),哲学的其他部分(政治学、物理学、家政学和物理学等等)的探究是为了汇总哲学知识的部类,[7]获取完整的理论知识,科学知识及其技艺(例如物理学、医学等)依照理论理性的知识之树进行分布。[8]亚里士多德把哲学划分为形而上学(第一哲学)、自然哲学(第二哲学)和伦理学(第三哲学),其哲学探究的目的却始终指向形而上学,即用理性把握存在(是)本身。
希腊化哲学则认为伦理学是第一哲学,就是说伦理论证是所有哲学论证(包括自然哲学、逻辑哲学和形而上学等知识论证)的目的并构成哲学探究的动力。与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古典哲学传统以理论理性(理论知识)为目的指向不同,希腊化所谓的伦理论证指向心灵的治疗,塞涅卡说惟有心灵强健的人才真正地活着;[9]怀疑派的教师视自身为灵魂的治疗者,作为热爱人类的人,怀疑派希望透过论证尽可能地治疗虚妄的信念和轻率的教条主义者。[10]西塞罗则明确指出哲学与医学之间的类比,“我向你担证,存在一种艺术的医学艺术(nobis mederi possimus),这就是哲学(philosophia)。它的目标一目了然,就如医学从外部治疗我们的身体疾病。我们必须竭尽全力和能力诊断我们自身。”[11]哲学不是为了满足理性纯粹知识的探究,而是为了分辨善恶的目的。伦理是哲学探究的中心,哲学及其他知识种类都关乎伦理目的,内含分辨善恶的诉求,渗透德性关注。[12]最终哲学要建立自我之道,保持自我恬静不动心,不为外部事物驱动,不受恶的主宰。向外部世界求知不足以保证自我的宁静,严格审查自我与世界的关联方式才有可能保证自我的一致性。希腊化哲学重估古典希腊哲学所谓的知识的价值,主张要始终运用哲学的治疗规训自我的自由,并称这样的哲学为真哲学。“人们所需要的不是假冒的从事哲学,而是真正的从事哲学,因为我们不需要良好健康的外表,而需要真正地享受健康”。[13]真哲学守护心灵的健康,有关宇宙的自然秩序研究服从于“自我”之善的安排,为自我的秩序提供伦理论证。哲学须依据自我的自由作真理之问,真理之问又透过自我的伦理省思而不是透过对世界的知性好奇呈现其维度。这种依据善恶(伦理目的)所进行的哲学发问,似乎仍然包含古典希腊的知识论残余,然而其有关真理之问的传递方式却发生了根本变化,因为知识不再如古典希腊哲学那样被视为德性的内在要素,而只是工具和途径。希腊化哲学的伦理之问主导了真理之问,它透过重思哲学发问的方式实现哲学目的的转化:伦理是哲学的目的,真理之问须以伦理之问为目的,[14]而伦理之问则是使真理得以显明出来的路径,因为哲学本就是一种生活方式的展开。
基于对哲学探究目的的重新理解,希腊化哲学改变了古典希腊哲学的知识分布模式。希腊化哲学不再以形而上学为中心确定哲学的知识分布,重新表述了知识之间的关系。它既不根据柏拉图以形而上学为知识阶梯的顶端表述哲学的责任,也不依据亚里士多德的知识分科以形而上学为知识的基础建构知识之树。希腊化哲学以伦理学为知识分布的始点,自然哲学、逻辑学、形而上学和知识论都用于论证哲学的伦理品性,它们是伦理生活展开的必要维度。[18]自然哲学有助于驱散人类对外部世界的惊恐,不因为无知而落在焦虑之中,不因为生活在对神灵的盲目恐惧中而对死亡充满忧惧。[19]逻辑学则使自我能够清晰地回答那些明显荒谬的假命题以及令人迷惑的逻辑悖论,使自我不致陷入理智的困惑而对呈现的清晰性失去信心。逻辑学透过驳斥假命题所造成的观念和判断的混淆,捍卫理性的尊严,过合乎自然的理性生活。[20]形而上学则力证个体是真正的实体,个体是认识和知识的真正起点。形而上学以个体为基本内容,哲学要提防所谓的单纯作为观念的知识,它们没有经验的内容,[21]没有诉诸于感官的直接性实体,把自我认识建立在虚假的对象之上,不能够建立自我的真正之所是,以致自我不依真理而生活,引发各种疾病。希腊化哲学坚决批判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以普遍观念为优先的想法,指责他们使自我依赖于观念的幻觉,使理性陷入抽象的争辩和分裂之中。希腊化哲学的知识论则力主只存在自然的世界,批评柏拉图所谓的两个世界(现象世界和本质世界),[22]只要能够正确遵循它们的知识观念,人们就能够意识到应该关心此生如何生活得幸福,关心生活本身。以伦理为中心的探究才真正看见哲学的益处,以善恶为依据理解知识论证,可以避免空虚无用的知识追求。
对他人的奴役源于人的自我奴役,自我的奴役是奴役他人的起因,而自我奴役是激情很深的秘密。治疗激情,治疗由激情引起的心灵的种种疾病,恢复人本有的自由,是哲学的伦理责任。嫉妒、愤怒、忧伤、绝望、痛苦、焦虑和恐惧等等都属于激情的范畴,它们使灵魂无法宁静,使人成为弱者和受伤害者。“强者”有着强健的灵魂,他们能正确地使用理性、判断和情感。[33]希腊化哲学所定调的“强者”含义常被现代研究者误解,斥之为普遍的感觉主义和犬儒主义。希腊化伦理学呼唤“强者”的德性生活。“强者”(希腊化哲学常称为“贤人”)因为拥有强健的灵魂,能够准确地判断生活的合理形式。伊壁鸠鲁要求门徒们学习“贤人”(强者)的简单生活,体会简单生活内含的灵魂的福祉;[34]斯多亚学派把自我的各种受支配形式条分缕析地呈现出来,让哲学的爱好者看清灵魂的种种锁链;怀疑派甚至反对斯多亚学派和伊壁鸠鲁学派所使用的哲学的繁琐论证,认为它们同样构成自由的锁链。“怀疑派曾希望通过感性及思想的对象的种种分歧之中作出是非判定来获致宁静。由于做不到,他们悬搁判断。这时他们却发现平静好像是偶然似的随着悬搁判断出现了,就像影子随着物体出现一样。……所以我们说,在有关意见的事情上,怀疑论的最终目的是宁静;在不可避免的事情上,是‘平和的感受’”。[35]“强者”珍惜简单的生活,自由在于简单。“强者”敏感于种种疾病的潜在诱发因素,使自我不成为任何类型的奴隶。
伦理与意愿的关系是古典希腊哲学向希腊化哲学范式转移的核心内容。希腊化哲学家从感觉、知觉和中止判断这三个角度重估古典希腊的理性主义,显示自我的规训依赖于感知觉的运用,它们指出自我不是超越于经验及其身体的自然观念,而是合乎自然的直接感知,[42]都是为了显示“意愿”才是自我的“自然性”。[43]伊壁鸠鲁分析原子运动种类时阐释了原子运动与意愿的关系,原子的偏斜运动体现了原子的自由意愿。原子的直线运动本身虽然也是原子的内在原因,然而如果原子始终处在直线运动之中并且原子运动速度相等的话,万物的形成(其所是)就不可能,只有原子的偏斜运动才造成事物的其所是。[44]原子的偏斜运动使得原子成为万物的形成者的“其所是”得以表达,它把原子的自由意愿表达成事物的意愿。这意味着自由意愿是万物之“其所是”的根源,原子的偏斜运动才真正是原子的其所是。其所包含的深刻的道德洞见是,如果原子不发生偏斜运动,将永远受制于其单重的“内在必然性”(透过重量表达出来的向下意愿),那么道德的进步和改善就不可能。原子偏斜运动则强调人可以改变向下的意愿,它的道德意谓在于,当自我不屈从于任何似乎不可抵抗的压力时,人的自由的信念就成了道德进步的动力。[45]伊壁鸠鲁学派对原子偏斜运动的论证,对自由意愿的感觉的论证,包含着对古典希腊理性主义的批评。人正是依据感觉构成万物的其所是,感觉是事物呈现其所是的根源,意愿即是感觉的自然,感觉已经将事物的其所是真正显现了出来。[46]
斯多亚学派的意愿伦理色彩更为明显。斯多亚学派主张宇宙是必然的连续整体,所有个体都是完全被决定的。克律西波用狗和船的比喻形像阐释了人和宇宙的关系。克律西波说人就象岸上的狗,它被拴在命定向下游流动的船上。这条狗有三种选择的可能:(1)主动接受命运,随着向下去的船向下游奔跑;(2)被动接受命运;(3)不接受命运,选择与船相反的方向奋力向上游奔跑。这个比喻的含义比较复杂。(2)和(3)又可分出下面几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狗知道船必然向下流动,第二种则是狗不知道船向下流动。克律西波要说明的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接受命运与在知道的情况下不接受命运都表明意愿没有表现出其自然性。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接受,依然会受制于激情,正如在知道的情况下却不接受受制于激情一样。更进一步的分析是:(2)和(3)都发生在知道的情况下。也就是说,即使狗知道了它被决定,它也仍然可能选择被动地接受和不接受,因此“知道”并不能够命令意愿,人不可能透过“知道”而生活得美好(合乎自然),因为人可能知道却不接受,或者可能知道而勉强接受,“知道”之后还有愿不愿意接受的意愿问题。出现在(2)中的是知道了但勉强接受,这是被激情支配,它会导致抱怨、沮丧和绝望。出现在(3)中的情况则是知道了但不接受,这也受激情支配,会导致愤怒和暴力,虽然它或许会透过重估价值的尝试僭取英雄主义的美名,却肯定不具有贤人的智慧。这些情况下的自我都生活在激情里面,虽然知道却仍然受激情的支配。要使意愿脱离激情的支配,不可能透过知识实现自我的规训。[47]伦理的善恶发生在意愿领域,为意愿驱动,知识论证只是其意愿伦理的表达而已。[48]斯多亚学派的意愿伦理在古代晚期是主导性的,对奥古斯丁和希腊基督教都有深远的影响。
怀疑主义似乎很难被归为伦理学,也很少被认为是一种伦理学。然而,皮罗的怀疑主义如果不是伦理学,又可能是什么呢?它彻底地反对知性哲学,以保证灵魂不受任何东西(包括知识及判断)打扰的痛苦。[49]怀疑派彻底离开古典希腊以知识为德性生活的探究,意味着它的伦理性聚焦:真正搅扰灵魂并使灵魂不能够宁静的是由知性的争论所引发。柏拉图学园的哲学家们以独断的方式把柏拉图的对话知识化和系统化,没有看见柏拉图对知识的辩驳和怀疑,也就没有看见德性与知识的非相关性。怀疑派反对用德性即知识表达哲学生活,因为知识使人纷争。怀疑派还驱逐好奇感(它是激起人知识探究的原始冲动),人们也须抛弃以好奇面对生活的态度,它把人们引向自然之外,引向与生活无关的形而上学冲动。可以说,怀疑主义者是希腊化哲学中最彻底的伦理学家。既然知识不可能承担面向宁静的生活方式,既然好奇是误导哲学生活的罪人,怀疑派的自我规训之道就是不让意愿受打扰,让哲学只成为个体自由和宁静生活的归属。所有知识最终都依赖于个体是否愿意接受其作为自己生活的方式,知识的把握本身不可能构成对象的稳定性和一致性的本体承诺,因为人们无法判断对象本身的“是”与“如何”,人所看见的只是事物如此这般地向“我”呈现的表象。[50]自我之接受这样的表象而不接受其他人的正是出于自我的意愿,而非出于事物本身。自我的意愿是宁静生活的根源,怀疑主义是一种真正的伦理学。[51]
由此,希腊化哲学用“意愿”优先批评古典希腊的“知识”实在。在希腊化哲学中期,怀疑派的影响是覆盖性的。柏拉图的学园和中期斯多亚学派都深受其影响,希腊化哲学最终彻底离开了古典希腊哲学残存下来的知识论痕迹。在怀疑派对知识的普遍性作最后一击之下,晚期斯多亚学派和伊壁鸠鲁学派的意愿伦理充分显明出来,成为希腊化晚期和罗马帝国早期几乎唯一的主题。怀疑派的潜在却极其坚定的意愿伦理透过影响中期柏拉图学园又在新柏拉图主义中结出了丰硕的果实。普罗提诺视意愿为三本体的基本属性,正说明怀疑派以个体意愿为哲学的出发点透过学园派影响了普罗提诺。中后期伊壁鸠鲁学派也深受怀疑派的影响,以意愿为核心诠释原子论哲学。伊壁鸠鲁还只是把自由意愿作为运动的偶然,卢克莱修却把自由意愿作为原子的本质规定。意愿的自由冲动是伊壁鸠鲁学派知识论的秘密,[52]卢克莱修说,“如果所有的运动总是构成一条长链,新的运动总是以不变的次序从老的运动中发生,如果始基也不通过偏斜而开始新的运动以打破这一命运的铁律,使其原因不再无穷地跟着另一个原因,那么大地上的生物怎么可能有其自由意愿(voluntas)呢?这种感觉(voluptas)[53]又如何能挣脱命运的锁链,使我们能够趋向快乐所指引的地方,而且可以不在固定的时间和地点、而是随着自己的心意(tulit mens)偏转自己的运动?毫无疑问,在这些场合里,始发者都是各自的自由意愿(voluntas);运动从意愿出发,然后输往全身和四肢。”[54]卢克来修大约生于公元前99或98年,正是怀疑派影响最广泛的时期。在怀疑派之后,晚期斯多亚三大家(塞涅卡、爱比克泰德和奥勒留)都完全转向意愿与激情的研究。希腊化哲学家以驯服意愿代替古典希腊的驯服无知,这将成为整个古代晚期西方哲学的主题。
[1]希腊化哲学的界定与希腊化的编年史界定是有区别的。学者们认为希腊化哲学可以上溯到亚里士多德之死(公元前322年),与亚历山大大帝东征(公元前334年)基本重合。然而希腊化哲学的下限却不能够划在公元前31年(屋大维称帝前的一年,通常被视为希腊化时期的结束),因为罗马帝国早中期(公元二世纪)的诸学派伊壁鸠鲁学派、斯多亚学派与怀疑派的学说与公元前31年之先的后亚里士多德哲学没有本质区别。(参看Diskin Clay, “‘Hellenistic’ Philosophy”, see in K.J.Boudouris(ed.),Hellenisitc Philosophy, pp.51-57, 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Greek Philosophy and Culture and K.B., Athens, 1993.)
[2]策勒(Zeller)显然是一个代表。他受黑格尔哲学史观影响,认为古典希腊哲学贡献了完整、系统、理性的哲学知识体系,希腊化哲学则只有不入流的简单的道德规条。当代学者的研究认为这种观点错误地以古希腊哲学的形态评价希腊化哲学。希腊化哲学三大流派的创立者伊壁鸠鲁、芝诺和皮罗他们根本不关注古典政治实践及其瓦解,也不抱丝毫焦虑。他们关心的是古典希腊的城邦虽然崩溃,然而保留下来的城邦和传统政治野心的哲学原理依然主导着同时代人的道德面貌(Phillip Mitsis,Epicurus’ Ethical Theory: The Plesasures of Invulnerability,pp.3-4,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8),正是这种理论残余使人们失去对美好生活的准确理解。(Phillip Mitsis,Epicurus’ Ethical Theory: The Plesasures of Invulnerability,p.1)
[3]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李真译),1016b18-30、1063b36-1064a3,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年。
[4]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980a21-22、981b11-13、982a1-3。
[5]著名的希腊哲学研究学者、思想家Martha Nussbaum认为“希腊和罗马的希腊化哲学学派——伊壁鸠鲁学派、斯多亚学派和怀疑派——都把哲学视为面向人类生活最为痛苦问题的探索。他们认为哲学家是有同情心的医生,他们的技艺能够医治种种人类的疾苦。”(Martha Nussbaum,The Therapy of Desire: Theory and Practice in Hellenistic Ethics,pp.3-4,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4)
[6]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1075a11-16。
[7]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1003a21-35
[8]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可伦理学》(廖申白译)1139b14-1141b8,商务印书馆,2003年;《形而上学》,982a15-19。
[9]塞涅卡,《哲学的治疗》(吴欲波译),第21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年。伊壁鸠鲁也说,“既然这条路[指写各种哲学研究的概要]对于所有从事自然学说研究的人都有好处,既然我自己持续不断地研究自然并且从这种生活中得到最大的宁静,我就为你准备了有关整个理论的基本要素这么一个概要和手册。” (伊壁鸠鲁,“致希罗多德信(论自然纲要)”,见于《自然与快乐》(包利民等译),第4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
[10]Sextus, Empiricus,Outlines of Pyrrhonism, 3.280-81,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Reprinted 1955.
[11]Cicero,Tusculan Disputations, 3.6,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Reprinted 1971.
[12]伊壁鸠鲁说,“研究自然并不会使人大话连篇或是炫耀公众所推崇的那些学识成就;它只会使人蔑视俗见、独立特行,为自己的德性而非外部财产的价值而骄傲。”(“梵蒂冈格言集”第45条,见于《自然与快乐》,第47页);西塞罗,《论神性》(石敏敏译),第二章第11节,香港汉语基督教文化研究所,2002年。同时可参看J.M.Rist的论述(J.M.Rist,Epicurus: An Introduction,p.96, 99,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2)
[13]伊壁鸠鲁,“梵蒂冈格言集”第54条,见于《自然与快乐》,第48页;还可参看伊壁鸠鲁,“致梅瑙凯信”(伦理学纲要),见于《自然与快乐》,第32页)。
[14]希腊化哲学家们有许多表述。参看伊壁鸠鲁,“致希罗多德信(论自然纲要)”,见于《自然与快乐》,第19页;Epictetus,The Discourses as Reported by Arrian, the Manual, and Fragments,1.15; 1.11; 4.1,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Reprinted 1952.
[15]希腊化哲学家的相关论述可参看伊壁鸠鲁,“梵蒂冈格言集”第48条、第79条,分别见于《自然与快乐》,第48页、第50页;塞涅卡,“论心灵的宁静”,见于《哲学的治疗》(吴欲波译),第36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年;Epictetus,The Discourses as Reported by Arrian, the Manual, and Fragments, 3.5; 1.10.
[16]伊壁鸠鲁,“致梅瑙凯信(伦理学纲要)”,见于《自然与快乐》,第31页;爱比克泰德,《哲学谈话录》,第3卷第22节(第225页)。
[17]伊壁鸠鲁,“梵蒂冈格言集”第77条,见于《自然与快乐》,第79页;“伊壁鸠鲁基本要道”,第2条,见于《自然与快乐》,第38页;Epictetus,The Discourses as Reported by Arrian, the Manual, and Fragments,2.2; 3.3.
[18]Nussbaum称这些哲学论证本质上是伦理学论证。这些学派虽然具体论证略有不同,然而都把伦理论证作为其他哲学部分的关联内容。(参看Martha Nussbaum,The Therapy of Desire: Theory and Practice in Hellenistic Ethics,p.15)
[19]参看伊壁鸠鲁,“致皮索克勒信”(天文学纲要),见于《自然与快乐》,第20页;“伊壁鸠鲁基本要道”,见于《自然与快乐》,第39页;塞涅卡,“致玛西娅的告慰书”,见于塞涅卡,《哲学的治疗》,第117页。
[20]Sextus Empiricus,Qutlines of Pyrrhonism2.229-35, see in A.A.Long and D.N.Sedley(eds.),The Helleinistic Philosophers,Vol.I 37A1,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7.
[21]芝诺批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所谓的形式或者理念不具有独立存在的性质,他们所谓的理念或形式只是ennoemata(被设想出来的项目或者对象)(Diogenes Laertius,Vitae Phiosophorum,VII.50,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64.)
[22]参看伊壁鸠鲁,“致希罗多德信(论自然纲要)”,见于《自然与快乐》,第5页;“致皮索克勒信”(天文学纲要),见于《自然与快乐》,第29页。
[23]这个问题可以表述为,“学会如何合乎自然地使我们关于什么是和什么不是合乎理性的‘把握性观念’适用于特殊的事例“;(Epictetus,The Discourses as Reported by Arrian, the Manual, and Fragments,1.2)自我规训的核心内容是意愿的正确运用。(Ibid.)
[24]Epictetus,The Discourses as Reported by Arrian, the Manual, and Fragments,1.1
[25]参看Brad Inwood,Ethics and Human Action in Early Stoicism,p.129, Clarendon Press, 1985.
[26]“芝诺把激情或情绪定义为灵魂的非理性和非自然的运动,或者也可以说是过度的冲动。”(Diogenes Laertius,Vitae Phiosophorum,VII.110.)
[27]希腊化哲学讨论“其所是”的个体性本体,而不讨论“是”这种普遍本体。认识是要把握住“其所是”,明确自我的“所是”,不被自我之外的事物所驱动。(参看Sextus Empiricus,Against Professor7.247-52(SVF 2.65, part), see in A.A.Long and D.N.Sedley(eds.),The Hellenistic Philosophers, Vol.I,40E4-6)激情混淆自我之所是与其他事物之所是,遮蔽了自我之所是,可参看Sylvia Berryman, “The Puppet and the Sage: Images of the Self in Marcus Aurelius”, see in Brad Inwood(ed.),Oxford Studies in Ancient Philosophy,Vol. XXXVIII(summer 2010), p.196,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0.
[28]Seneca,De Ira1.5.2, see in Seneca,Moral Essays, Vol.I,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28人类的本性不倾向于自然攻击,而倾向于社会交往和互助。愤怒与人类本性相背,任何程度的愤怒都不具有伦理的合法性。(Martha Nussbaum,The Therapy of Desire: Theory and Practice in Hellenistic Ethics,p.412)
[29]Epictetus,The Discourses as Reported by Arrian, the Manual, and Fragments, 2.22.伊壁鸠鲁和卢克来修也注意到避免错误观念可以免使自我混淆。(J.M.Rist,Epicurus: An Introduction, p.91)
[30]斯多亚学派认为,非贤人生活的无价值性在于没有与斯多亚学派的价值保持一致,导致了他们之所不是。(Sylvia Berryman, “The Puppet and the Sage: Images of the Self in Marcus Aurelius”, see in Brad Inwood(ed.),Oxford Studies in Ancient Philosophy, Vol. XXXVIII(summer 2010), p.201,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0)而人被引导并超出自我之其所是时,就会处在其所不是中。
[33]Marcus Aurelius,Meditations, 4.12,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4.
[34]伊壁鸠鲁,“奥依诺安达的第欧根尼”第4条,《自然与快乐》,第54页。
[35]塞克斯都•恩披里克,《悬搁判断与心灵宁静》(包利民等译),第1卷第12节(第9-10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
[36]参看Epictetus,The Discourses as Reported by Arrian, the Manual, and Fragments,2.23;伊壁鸠鲁,“致希罗多德信(论自然纲要)”,参见《自然与快乐》,第6页。
[37]“斯多亚主义认为动物的首要冲动(hormen)是自我保存(terein eauto),因为自然(phuseos)从一开始就是爱慕它自身(hoikeiouses auto),正如克律西方坡在《论目的》第一卷中所说的:他的话是这样的,‘每一种动物最切身的就是它的自我构成和由此而生的意识’,因为自然不可能使生命物与它疏远,也不可能使生物既不疏远又不钟爱它自身的构成。”(Diogenes Laertius,Vitae Phiosophorum,VII.85.)这是讲自爱的,接着又说,对自我的保存里面包含着对于他人的善待。“恰当的行为(kathekonta)就是所有由理性引导我们的行为;如尊重父母、兄弟、祖国,善待朋友。不恰当的行为(para to kathekon)则是理性反对的行为(me airei logos),如忽视父母、漠视自己的兄弟、不善待自己的朋友和无视祖国的利益。”(Diogenes Laertius,Vitae Phiosophorum,VII.108-109.)伊壁鸠鲁也说,“那些知道如何最佳地防范外在威胁的人,能够尽量待人如己;如果他实在无法把有些人视为一体,至少也可以不视为异己;如果连这也做不到,他可以不和他们交往。只要方便,他就与他们保持距离。”(“伊壁鸠鲁基本要道”第39条,见于《自然与快乐》,第42页)。
[38]Martha Nussbaum,The Therapy of Desire: Theory and Practice in Hellenistic Ethics, p.288.
[39]J.M.Rist,Stoic Philosophy, p.233,,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2.
[40]意愿的拉丁文是voluntas,希腊文是βουληθηναι。古代晚期的拉丁作家对西方思想史影响深远。据《牛津希英大辞典》,voluntas主要有八种含义。(1)选择的倾向性,想做某事的状态;例如他自身的意愿、自愿的;(2)某人的愿望或希望,某个人希望如何或者完成;做某件事的愿望;一个表达的愿望,如遗嘱;(3)准备做某事或者赞同做某事,有同意和赞同的意思;(4)决断(与冲动对立),选择;审慎的决定;(5)一个人想要做,一个人的意向;(6)意向;(7)一个人的意志倾向,倾向性;(8)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或一件事的情感;善意、同情等等。(参看《牛津拉英大辞典》对uolunptas的解释,see in P.G.W.Glarn(ed.),Oxford Latin Dictionary,p.2101,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2.)
[41]参看MarthaNussbaum, “Eros and the Wise: The Stoic Response to A Cultural Dilemma”, seei in Juha Sihvola and Trols Engberg-Pedersen(eds.),The Emotions in Hellenistic Philosophy,pp.286-291, Kluwer Academic Publishers, 1998.
[42]希腊化三大派对此均有论述,参看伊壁鸠鲁,“致希罗多德信(论自然纲要)”,见于《自然与快乐》,第4页;Diogenes Laertius, 7.49-51(SVF 2.52,55,61), see in A.A.Long and D.N.Sedley(eds.),The Hellenistic Philosophers,Vol.1, 39A1;塞克斯都•恩披里克,《悬搁判断与心灵宁静》,第1卷第3节(第4页)。
[43]Martha Nussbaum,The Therapy of Desire: Theory and Practice in Hellenistic Ethics,p.290.
[44]J.M.Rist,Epicurus: An Introduction, p.92.
[45]参看J.M.Rist,Epicurus: An Introduction,pp.94-95.
[46]卢克莱修,《万物本性论》第2卷第2节,见于《自然与快乐》,第99页。
[47]Epictetus,The Discourses as Reported by Arrian, the Manual, and Fragments,2.23;参看如下讨论David Sedley, “Chrisippus on psychophysical causality”, see in Jacques Brunschwig and Martha C.Nussbaum(eds.),Passions & Perceptions: Studies in Hellenistic Philosophy of Mind, Proceedings of the Fifth Symposium Hellenisiticum,pp.316-317,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3.)
[48]Christopher Gill,The Structured Self in Hellenistic and Roman Thought, p.361,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6
[49]Nussbaum用非常清晰而绵长的论述精彩地阐释了怀疑主义作为伦理学的隐含。参看Martha Nussbaum,The Therapy of Desire: Theory and Practice in Hellenistic Ethics, pp.296-297.
[50]Martha Nussbaum,The Therapy of Desire: Theory and Practice in Hellenistic Ethics, p.292.
[51]Martha Nussbaum,The Therapy of Desire: Theory and Practice in Hellenistic Ethics,p.289.
[52]J.M.Rist,Epicurus: An Introduction,p.95.
[53]据《牛津拉英大辞典》,Volunptas(uolunptas)有如下几种意思:心灵或感觉的一致经验或感知,例如快乐和喜悦;(2)用在某个人身上例如某个自己种爱的人身上,表示快乐和喜悦;(3)人格化的用法;(4)有组织的快乐和娱乐,(5)性快感。辞典的编者认为,卢克来修表达的是第一种意思。(参看《牛津拉英大辞典》对uolunptas的解释,see in P.G.W.Glarn(ed.),Oxford Latin Dictionary, p.2102.
[54]Lucretius,De Erum Natura,2.257-261(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Reprinted 1992;参看卢克来修,“万物本性论”第二卷第二章(见于《自然与快乐》(包利民等译),第9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