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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岳评《柏拉图知识论研究》| “学与思”新书研讨会 I.4

日期:2021年12月03日 20:00   浏览次数:    作者:    编辑:谢文郁


编者按



     2021年8月26日, "学与思"新书研讨会第一期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举行(因受疫情影响,会议采取线上线下结合的方式)。此次研讨会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西方哲学史研究室、现代外国哲学研究室主办,来自国内多所大学的20多位学者(以从事古希腊哲学研究的中青年学者为主)围绕詹文杰的《柏拉图知识论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年)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我们将根据会议现场的录音,整理出部分文字稿,分期在本公众号发表。发表的顺序未必完全按照会议现场的发言顺序,而且部分发言人的发言出于某些原因(如,发言内容属于未发表的论文的一部分)而不在此发表。文字稿主要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哲学院2018级研究生吴文程整理,特此感谢。

    主办方选择在这一天举行新书研讨会,也是为了纪念汉语学界古希腊哲学研究的重要先驱汪子嵩先生(1921.08.26-2018.01.21)诞辰百年。




评论4

(吴天岳  北京大学哲学系)



詹老师的这本书将柏拉图在不同的对话当中有关知识论的讨论放在一起来进行反思,去尝试探索其中关于知识、信念以及其他相关的认知能力和状态是不是有一个融贯的讨论。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尝试。不过我可能和前面几位老师提到的关于这个书在体系性上有所缺乏的批评,有一点不一样的想法,我觉得我们可能很难直接断定,柏拉图自己就是一个体系性的思想家。因为他采用了对话这样一种写作方式,我们看到在他的著作当中实际上是有非常多的不同的声部在发声,它更像一个复调音乐的方式。我们怎么断定这些不同声部的旋律当中有一个融贯的、属于他自己的体系性的思想。我想这是需要很多的研究和工作的。不管柏拉图是不是一个体系性的思想家,我们要对它的思想在今天做一个哲学的呈现。我们所需要做的第一步的工作,就是深入到对话者给出的论证或理性的说明当中去。深入地发掘细节,去看这些概念之间的内在联系,可能是更重要的。而且如果我们要去断定柏拉图是一个体系性的作家,可能我们在方法论上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去解释他的对话的多声部写作和体系之间可能会存在的张力。这是一点评论。


第二点我想继续钻一点牛角尖,针对理想国当中的一些讨论,提出一些评论和一些我自己的困惑。我的问题主要会集中在《理想国》第五卷中的讨论,但是也会稍微超出这一点。对我来说,文杰的讨论当中,我觉得比较不太容易理解和接受的是他对于第五卷的核心论证,也就是476d8478d12这一部分的解释。他的分析最主要是在第五章的第二节,他把整个论证叫做信念存在的假设性论证。他的基本的解释的策略是,这一段是在论证:如果在完全的东西和绝对不是的东西之间,存在一个居间的存在论领域,就可以表明在知识和无知之间存在着信念这样一个认识论的层次。所以整个这一段的论证是关于有信念这样一个特殊的认识论能力或者认识状态存在的一个论证。是一个存在性的论证。我的一个困惑就像文杰在其他的章节当中所提到的,柏拉图实际上是借用了前人关于信念的用法来引入他的讨论。对于苏格拉底和他的对话者来说,信念的存在可能很难是一个需要去论证的结果。如果我们回到《理想国》第五卷的那个语境:在讨论了美本身和美的事物之间的区别之后,柏拉图会说,那些认为只有美的事物存在而不认为有美本身的人只拥有doxa(“信念”),并不拥有真正的知识。但是这样的人可能会认为他们自己对于美或者是美的事物也有真正的知识,而不仅仅是信念。所以柏拉图的论证试图要去说明的并不是信念存在,而是要通过引入关于on(“是”)的讨论,去说明信念和知识是两种不同的状态。这一点可能我和文杰有一个比较大的差异。


一个更具体的问题涉及到这一段论证的内容本身。文杰认为它是基于存在论的区分,给出了两个世界的这种理论,通过说明对象的不同来去论证知识和信念是两种不同的状态。这个地方其实会涉及到一个跟我刚才的那个一般性的评论有关的问题。当我们认为柏拉图是一个体系性的思想家的时候,特别是我们强调他跟现代的哲学思考的差异性的时候,宋老师有一点提得很好,就是说在这个地方他的知识论并不适合与他关于其他哲学分支的思考剥离开来,比如说他关于本体论、关于伦理和政治的这种实践的反思。在有关知识和信念的区分上,柏拉图也是如此。在这个地方我们很直接地就会面对的是一个认识论的区分和一个关于on的区分。文杰把关于on的区分翻译成存在论的区分,我觉得在这儿是有误导性的。因为这个地方的on就像文杰自己的讨论中所显示的那样,它有三种不同的含义,存在只是其中的一种,我们不能够直接断定在这个地方关于是和不是的区分就是关于存在和不存在的区分。至少我们会认为,柏拉图在尝试把不同的哲学分支的话题放在一起讨论时,我们要解决的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认识论的区分和基于on的本体论的区分,这两种区分之间谁更具有解释上的优先性?也就是要用哪个来解释另外一个?


这个地方我想引入的Fine的一个洞见。他在解释《理想国》第五卷的时候,提到的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就是所谓的辩证的要求。辩证的要求就是,在对话的过程当中,对话者需要从彼此都接受的相对没有争议、彼此更为熟悉的论题出发去论证那些更有争议、更不熟悉的论点。所以在这个地方我们可能就需要去讨论的是,究竟是知识和信念的区分对于我们来说是更熟悉的、更容易接受的,还是柏拉图关于是和不是的那个区分是更容易接受的。同时辩证的要求也要求我们具体到这样一个问题:在对于是和不是的三种用法(一个表示存在,一个表示谓述,还有一个表示断真)的区分中,究竟哪一个更能够贴近对话者最直接的理解。在这个地方我们就会发现,关于存在的讨论,如果我们把它解释为存在的话,并且要用本体论的区分去解释认识论的区分的话,就会非常困难。为什么非常困难呢?因为柏拉图在这个地方会认为有一类对象是存在的,有一类对象是不存在的,存在的东西对应着知识,不存在对应无知,在它们之间就有第三类东西,它是既存在又不存在。但是我想对于一般的对话者来说,甚至包括我们回顾第五卷之前的讨论,在没有通过一系列的比喻系统地引入理念论之前,我们很难断定一个东西它是既存在又不存在的。这是一个需要去论证和辩护的命题。我不是说它不成立,但至少从辩证的要求来说,它并不是直观的,也不是没有争议的。所以我想文杰也好,或者是其他Fine的批评者也好,他们要去给出关于这个地方的对于on和对于知识的不同的理解,可能也需要去满足这样一个辩证的要求。所以我在地方稍微钻一点牛角尖。我会希望文杰能够进一步向我们去解释,什么东西我们可以不假思索地就认为他是既存在又不存在的。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说,当我们把无知的对象对应于不存在的时候,难道我们的无知、我们认知上的错误或者缺乏只是相关于那些不存在的东西吗。我们不会对那些存在的东西也有错误的信念,或者错误的判断吗?这是第三个问题。文杰对分析学派主流的三个基本预设提出了一些批评,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尝试,但是可能这些批评都会有一些各自的问题。第一个批评仍然和我的一般性的评论有关。也就是说,我们在讨论柏拉图的对话的时候,采用一种跨对话的解释策略,用他在另外一个对话中的立场来解释《理想国》当中的主张,这必须非常地谨慎。我们不能够直接把他在《美诺》或者《泰阿泰德》当中的主张直接放到《理想国》当中来。这个批评我是同意的,但是我想很多的解释者他们也是意识到这个困难,而且这个批评对于文杰自己这本书来说,它会有一点自我拆台的危险。因为这个书本身就尝试的是要把柏拉图的不同的对话放在一起贯通考察。


第二个是,文杰认为不应该直接把知识和信念的对立解释为两种认知状态的对立,而是应该回到原文,把它看作是两种能力的差别。这我是认同的,但我怀疑的是,我们是不是能够截然地把认知能力和认知状态区分开来。因为柏拉图会说,我们不能够直接看到认知能力本身,我们必须要去考察认知能力的对象和它所产生的东西。对于柏拉图来说,认知能力是需要通过认知能力所产生的后果——在我看来实际上就是认知状态——来进行区分的。所以文杰的讨论似乎是把它们割裂开来了。在关于认知能力和认知状态的讨论当中,文杰断定信念是一种表象能力,而它的内容不一定是命题性的,它可以只是涉及到比如说想象中的一个对象或者看起来的、显现出来的那样一个对象。但是我觉得这样一个主张可能还需要有更多的基于语义的和基于概念的分析。


最后一个评论是文杰的书里面似乎没有谈到柏拉图在第十卷中601e602a中著名的乐器的比喻。柏拉图说那些乐器的制作者只有正确的信念,而只有那个使用者才会有真正的知识。这一段文本的讨论,可能还会对你的两个世界的主张或者说认知对象和信念对象的分离产生一个挑战。因为我们从直观上会认为,在比喻当中,乐器的制作者和乐器的使用者,尽管一个拥有正确的信念,另外一个拥有知识,但是他们的对象似乎是一样的,就是同一个乐器。所以你如果要去辩护那种非常强的知识和信念的分离论或者排斥论的主张,可能需要对文本有一个说明。


关于这本书,我还有一个小建议。这本书我觉得内容非常丰富,但如果能够有索引,有一个主题和专有名词索引,如果可能的话再有一个所引用的柏拉图段落的索引,这会对读者非常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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